他沒有字。
他沒有詞。
從初爻到上爻,他在九與六的遞嬗間徘徊。
他走出居室。
夜如何其,悄.悄.如魅。逸出的字音,在清冷的空氣中凝成白霧,跟隨目光一起進入黑暗。他專志等待。
破曉的一刻,眾星瞬間消失。微光中,綠.黃.藍.紅漸漸顯影。一望無際的蒼天和大地,居然安在。
他有如重見光明的人,幾幾乎無法自持。
原來,不能周而復始的,只有我。
他順天應時,合禮合儀跨過人生階段,卻發現面臨從所未見的不自然變化。第一次,他清楚意識到「之外」,一個未被命名,無詞形容,聖人沒有說過的地方。那裡光線燦爛,事物的輪廓清晰銳利,鳥獸萬物各覓靜處,進入脫棄舊形的天然周期。新的不明力量在成長,重影出現,舊有的活力滯膩、僵化,從中心寸寸剝離,變成面具。就等總會吹起的下一季暖風吧,他揣測,揭去死殼露出成熟的新生;再非理的變化,也得這麼完成。
烈烈.發發.囂囂.咽咽,清晨透析的光輝裡,天崩地坼的聲音還是轟轟不歇。擾亂他多時的震撼,現在他聽懂了——舊與死的層層剝落——蛻殼的蟲與龜一定也聽過。內在之聲轉化成疊字之音;忡忡.搖搖.夢夢,與山、風、人、物,與心應和。重聲的節奏互相撞擊,如羊之角相背乖離,裂縫中湧出新的配對,為了宣告舊有的字與詞已窮盡,無法表達新的「有」。